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流觞曲水他走的那年，我十八岁。 人生总会有许许多多的故事，否则就不成其为人生。不知是从何时何地听到了这句话，让我对生活多了份坦荡的期待。想象即便是在心痛不已的当口，也还是真挚而坦然地微笑。那种感觉有点飘飘然，而不久，我就真的做到了。 相对于春天的姹紫嫣红和草长莺飞，我更喜欢享受夏的火热和葱郁，感受秋的清冷与落叶的纷繁，守候冬的寂静与皑皑白雪。是的，春总给人以无限的活力和遐想，像孩子的内心世界一样充满美好，洁白无瑕，花儿，草儿，树儿，人儿，让这个活泼的季节变得更加活泼。但是，春天不会永远，似乎本就不存在永远，至于“永远”这个词，大概只是一种虚无的构想，或者是，有限的不变吧。而转眼间，夏天，就在柳絮的飘飞中，来了…… 我出生于初夏，所以对绿色和热烈有着奇怪的爱，常常想，生活可以没有太多的钱，没有高楼大厦，没有名车豪房，但一定要有绿色，一定要有夏日的热烈，那样才会有轻快的呼吸和稳妥的定位。这种想法常常被人嘲笑为是对困顿现状的自我安慰，可是谁都知道，如果不快乐不幸福，永不知足，拥有它们又能如何呢，反倒使自己失去了品悟生活的触角，那岂不是很可悲？我的近乎天真的总结，直到后来我才发现，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。 和大多数农民一样，他辛勤耕耘，默默付出，为了家，更为了国家，他在村里做了十九年的文书，后赶上十年文革，青春的热情就那样被时代湮没，大好的机遇也被扼杀。而当一切结束后，他已经老了。从此，他每日都与泥土对话，与庄稼笑谈，他疯过傻过，但从未放弃过。每当遇到不顺，他总是劝我们看开些，朝前走。那时候，我总是好奇，前方是哪儿，何时才能到前方，仿佛前方是一个能解救一切磨难的伟大的神。因为善良和贫穷而招致的欺压与凌辱，常常让人透不过气，甚至感到前方无望。但他从不在家人面前叹气，也不让我哭。他总是默默的，默默为村里人干木活儿，他有一手好的木工技术，一个聪明的脑袋，一副好心肠。即便是在现代家具充斥了所有市场的时候，那些叔叔婶婶还是会来找他做。一是成品质量好，二是几乎可以免费，如果来人不给一分钱，他绝不会开口要。一来二去，大家都不忍了，多多少少给一点。然后他就顺手把那钱放进一个红褐色的小木匣里，每当看到这一幕，我就知道，我又可以多上一些时间的学了，然后就欢呼雀跃地向奶奶跑去。童年的那些美好记忆，像柳梢里吹出来的苦茶，涩中有甜。 日子就那样过去了，一切都有些顺理成章，当我还来不及慢慢享受那种家的温暖和爱时，一个食管癌诊断书忽的将他判了死刑，而我，则像被打入了地狱一般痛苦，欲哭无泪。那个夏天，他将我叫到床前，对我嘱托，好好学习，照顾好奶奶和爸爸……然后在一个安静的清晨，安静地离开了。 生命在那一刻停止了，永远的停止了，这是多么奇怪的事。前一分钟他还平静地和我说话，他的眼里还散着久不落下的不舍，而现在，他却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了，并且在不久将沉睡在泥土的世界。他不会再说话了，不会再帮村里的小孩做小板凳了，不会去抚摸地里的庄稼了，他走了。他的人，消失了，然而他的灵魂，他的美德，他的艺术的佳作却还在千千万万户人家里。这真是一件令人难以接受的事，而我必须接受，他说的，我要坚强，我做到了。办完后事，我继续回到学校读书，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，在他的精神鼓励下，我克服重重困难，两年后，跨进了梦想中的大学校园，开始一段新的旅程。 原来生活不仅仅是受难，而且是在受难中找到前进的意义，再在这种意义中找到继续前进的乐趣。他用他的故事教会了我感恩，教会了我坚强和勇敢，让我在在逆境中不屈不挠，并培养出不求回报的奉献精神。人说伤好了还有疤，我的那些伤早好了，并且没有见到传说中的疤，这一切，都是要归功于他对我十八年的谆谆教诲的。我以为，实在没有必要用文字的方式来回忆这个伟大的老人，而一旦铺开纸，就觉得自己有什么很想说。只言片语，诉不完心中情，只诉说那份想念和感激吧。我蹲在潺潺的小溪边，捧一口凉水吸进嘴里，再慢慢滑进胃中，抬头一看，刚刚还堆满了夜的四寂，此刻一轮明月正荡漾在小溪里，也荡漾在我的心头。 今年，我二十岁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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